2019年7月21日星期日

【转】【科幻小说】万事通外星人,真真正正的无所不知


作者:【美】乔治•埃里克•埃芬格    翻译:段跣

  我坐在办公桌后,读着关于褐色鹈鹕生存环境的报告。就在这时,国务卿闯了进来。“总统先生,”他说,两只眼睛瞪得老大,“外星人来了!”就这句话,“外星人来了!”好像我知道该怎么做似的。
  “知道了。”第一届总统任期刚开始没多久,我就学会了这一招。不管遇上什么情况,这句话都是最安全、最有用的。这句“知道了”向别人表明:这个消息我已经考虑过了,正充满睿智、镇定自若地等着更多的消息。这么一来,球就被重新打回我的顾问们的半场。我期待地望着国务卿。要是他没什么可补充的,我已经准备好了下一句话。我的下一句话将是:“嗯?”这个字将表明:我已经准备着手解决这个问题,但我不可能在没有充分资讯的情况下做出决断,而他应该明白,准备好这种资讯之前别冒冒失失擅闯椭圆形办公室。这就是我们有种种规范、步骤的原因,这就是我们有适当的手续的原因,这就是我有一帮顾问的原因。外头投票的选民不希望我没有足够资讯就仓促行事。要是国务卿不能为我提供更多情况,他压根就不该闯进来。我望着他,片刻后:“嗯?”我终于开口道。
  “目前我们就知道这么多。”他不自在地说。我严厉地瞪了他几秒钟。我得了几分:他站来那儿狼狈不堪,手足无措。我不再理睬她,回头接着看我的鹈鹕报告。我才不会狼狈不堪、手足无措呢。就我所知,在这间办公室里惊慌失措的总统只有一位,我们大家都知道他落了个什么下场。国务卿退出,在身后关上房门。我笑了。到最后,外星人多半会成为一个天大的麻烦,但至少现在,这个麻烦还不是我的。我还有一点点时间。
  可我发现自己无法专心阅读鹈鹕报告了。虽说身为美利坚合众国总统,我还是有那么一点想像力的。要是国务卿没弄错的话,用不了他妈多久,我就得跟这些该死的外星人面对面了,小时候我读过写外星人的小说,还在电影电视里见过各种各样的外星人。可说到向上我们这儿聊聊天的外星人,这可是开天辟地地头一批。哼,我绝不要成为头一个在外星来客面前活像个大傻瓜的美国总统。我得让人向我汇报汇报情况。我给国防部长打了个电话。“针对目前这种形势,我们肯定有个既定方针、事先规划什么的。”我告诉他,“其他无论什么情况,我们不都有个预案吗?”这是真的,国防部长那儿有针对一切的预案,哪怕是最古怪、最不可能的事件,比如列支敦士登变成了纳粹帝国,或者全世界爆发硒元素短缺。
  “轻稍等,总统先生。”部长说,我听见他对别的什么人嘟哝了些什么。我手里拿着听筒,眼睛望着窗外。外头正有一大群人发疯似的跑来跑去,很可能是因为外星人的事。“总统先生?”听筒里传来国防部长的声音,“有一个外星人就在我这儿,他建议我们采取艾森豪总统所采取的措施。”
  我两眼一闭,叹了口气。我讨厌他们说这种话。我需要的是资讯,听了他们的回答,我还得问上四五个问题,才能听懂第一个问题的答案。“你那儿有个外星人?”我用愉快的语气说。
  “是的,总统先生。他们希望我们别称他们为‘外星人’,他告诉我说,他是个‘路普人’。”
  “谢谢你,路易士。告诉我,你那儿为什么会有个外——路普人,我这儿却没有?”
  路易士把这个问题低声转告给他的路普人。“他说,他们希望按恰当的手续办事,这是他们从艾森豪总统那儿知道的。”
  “很好,路易士。”看得出来,这种来回式的一问一答非要拖个一整天不可了。可我还等着和米格•贾格尔的孙女拍照呢,“路易士,我的第二个问题是:‘艾森豪总统所采取的措施’到底是什么鬼名堂?”
  再一次压低嗓门讨论一番,接着:“他说这不是路普人第一次来到地球。早在1954年,载有两名路普人的先遣飞船便在爱德华兹空军基地着陆。那两位路普人晋见了艾森豪总统。双方的谈话显然是诚挚友好的。路普人觉得,艾森豪总统是一位热情真诚的老绅士。从那时起,他们一直打算重返地球,不过他们挺忙的,一会儿这件事,一会儿那件事。艾森豪总统当时要求路普人不要向大众公开他们的到访,等到政府做好应对不可避免的大规模歇斯底里大发作的准备以后再说。我估计,政府一直没有完成这项工作。路普人离开以后,这件事就束之高阁了。过了这么久,连知道第一次会面的人都没剩下几个了。可路普人现在来了,数量很多,以为我们的人民已经准备好了,我们没做好这方面的准备,但这不是他们的错。他们似乎满心以为我们会欢迎他们的到来。
  “嗯哼。”压根儿不知道该说什么时,我总是这么说,“告诉他们,我们确实,这个,欢迎他们的到来。我看,艾森豪政府并没有研究过这个问题,也没有制订出向人民公开此事的方案。”
  “总统先生,很不幸,看来就是这么回事。”
  “嗯哼。”你呀,真是好一个共和党人呀。我想,“路易士,替我问问你那个路普人。问他知不知道他们当时跟艾森豪谈了些什么、这些人一准满脑子外太空智慧,或许他们知道我们应该怎么办。”
  又顿了片刻。“总统先生,他说他们跟艾森豪先生谈的都是他的高尔夫球,他们帮助他矫正了他的挥杆姿势。不过,他们倒是真的充满智慧,什么都知道。我的路普人——这个,他的名字叫赫夫——他说,他们很乐意向您提供建议。”
  “告诉他,我谢谢他,路易士。他们能派什么人来见见我吗?呃,半小时后?”
  “这会儿正有三个路普人前往椭圆形办公室。其中有一个是他们远航船队的领导,另一个是他们母舰的舰长。”
  “母舰?”我问道。
  “您没看到吗?就系在这儿的商场大楼顶上。他们对华盛顿纪念碑出的意外万分抱歉,说明天就修好它。”
  我打了个哆嗦,挂断电话。我给秘书打了个电话,“一会儿会来三个——”
  “他们已经到了,总统先生。”
  我叹了口气,“让他们进来吧。”我就是这么见到路普人的,和艾森豪总统一样。
  这些人长的挺英俊,态度也很亲切。他们面带笑容,和我热烈握手,并建议为这具有历史意义的一刻合影留念。于是我们让媒体的人进来。这是我整个政治生涯中最重要的一次外交会谈,可我只能现编说辞,临场发挥。我欢迎鲁普人来到地球。“欢迎来到地球,”我说,又补了一句,“欢迎来到美利坚合众国。”完毕。
  “谢谢你,”一个路普人说,后来我才知道他叫普林,“我们很高兴来到这里。”
  “准备在这里待多久?”话刚出口,我就后悔不迭,当着美联社、合众国际社,以及来自所有主要传媒网的记者,我说话却活像个假日饭店的订房员。
  “我们还不太清楚。”普林说,“再过一周,我们才会着手工作。”
  “恩哼。”我说。接下来,我只管摆姿势照相,管好自个儿的嘴。我不会再说一个该死的字眼,直到我的顾问们露面,开始顾问为止。
  当然囉,老百姓歇斯底里大发作了。普林告诉过我会出这样的事,但就是他不说,我自个儿也猜得出来。外星来客的电影我们看太多了。有的时候,他们带来的是和平友好,宇宙间的兄弟友爱,还有人类寻找了几千年的大秘密;但电影更多描述的是这种情况:外星人来到地球,奴役我们,杀戮我们。至于原因嘛,当然是后者的视觉效果更好。所以,路普人刚刚到达,许多人便已经做好了准备:对他们恨之入骨。大家不信任他们英俊的外貌,对他们得体的举止和体面的着装疑虑重重。路普人提出,他们乐意一股脑儿第解决我们的所有麻烦。我们的反应是:解决我们的麻烦?行啊——但我们要付出什么代价?
  头一周里,普林和我多次见面,目的只是彼此熟悉一下,看看对方想要什么。我邀请他、托格船长。还有另一位路普大人物参加白宫宴会。我们从阿拉巴马州找了个唱诗班来演唱教堂歌曲,从密西根州找了个学校乐队演奏了几首校园歌曲,还从洛杉几之类的地方找了个做即兴表演的喜剧班子。最后还有纽约爱乐乐团,由一个十二岁的天才少女担任指挥,他们演奏的是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我们想让路普人瞧瞧地球文化是多么精彩绝伦。
  普林看得很高兴。“人类和我们路普人一样,有许多方式可以表达喜悦之情。”他热烈鼓掌,“我们非常喜爱人类的音乐。在我们看来,贝多芬创作了许多杰出作品。路普人环游星际,贝多芬的作品是我们听过的最优美的音乐之一。”
  我笑道:“听到这样的评论,我们非常高兴。”
  “不过,第九交响曲绝对不是他最出色的作品。”
  我正在鼓掌,一听此言,不由得一愣。“什么?”
  普林对我露出亲切的笑容,“我们人人都知道,贝多芬最优秀的作品是他的E大调第五钢琴协奏曲。”
  我长出一口气,“当然,个人趣味不同。或许路普人的欣赏口味——”
  “哦,不。”普林斩钉截铁地说,“这跟欣赏口味完全无关。第五钢琴协奏曲是贝多芬最优秀的作品。从任何严谨、精确的批评原则出发,绝对只能得出这个结论。还有,尽管那部作品非常优美,但绝不是人类音乐创作的巅峰之作。”
  我有点作恼。这个路普人,来自天晓得多远的哪个旮旯星球,属于某个跟我们的文化传统没有半点关系的社会,他怎么可能知道“贝九”在人类心灵深处激发起什么样的情感?“那么,普林,请告诉我,”我用最亲切柔和的声音说(用这种语气说话,意味着我马上就要勃然大怒了),“人类音乐创作的巅峰之作是什么?”
  “电影《宾虚》的配乐,由密克罗斯•罗扎创作。”就这个,干脆俐落。除了一言不发、点脑袋之外,我还能说什么呢?总不能为这种事挑起星际大战吧。
  渐渐地,我们对路普人的感情由恐惧转为怀疑。我们等待着他们露出真面目,等待着他们友好和善的假面具脱落,暴露出噩梦般狰狞可怖的嘴脸(我们全部都是这么怀疑的)。一个星期过去了,路普人并没有打道回府。他们喜欢地球,喜欢我们,决定多待一阵子。我们把我们的情况告诉他们,也提到了那些困扰我们数个世纪的困难。路普人用他们那种漫不经心的态度说,他们可以替我们解决一些小问题,稍微做点调整,打打改善地球上每个人的生活。还有,他们不要回报。给我们这些东西,只是为了对我们的热情友好表示感谢——我们不是允许他们吧母舰系在我们的商场大楼顶上吗?还有,全世界各地都为他们提供咖啡,分文不取。这下子,我们可就拿不准了。但最后,我们的虚荣和贪婪占了上风。“那好。”我们说,“去吧,让我们的沙漠鲜花盛开;去吧,结束贫困、战争和疾病。别的嘛,再给我们来上二十个奇迹。做好以后通知我们一声。”
  恐惧变成怀疑,但没过多久,怀疑变成了希望。路普人居然真的让沙漠鲜花盛开了。他们提出需要四个月,我们当然没问题,想用多久勇夺就好了。他们在那米比沙漠周围围了一圈围墙,不让我们进去瞧他们在做什么。四个月后,他们搞了个大派对,请全世界参观他们的成绩。我让国务卿代表我去了。他带回来一大堆漂亮照片。以前是无比单调、死气沈沈的巨大沙海,现在成了一望无际的花的海洋。不过这座巨型植物园里只有一种植物:蜀葵,数以千百万计。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我对普林说,我们地球人喜欢有点变化,能不能把这个奇迹再稍稍改进一下,让它更实用一点?
  “‘更实用一点’?你是什么意思?”他问。
  “这个,你知道,”我说,“比如食物。”
  “别担心食物的事。”普林说,“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彻底解决食物问题。”
  “那好,那好。可是,蜀葵?这个……”
  “蜀葵有什么不好?”
  “完全没有。”我承认
  “蜀葵是地球上生长的最美的花。”
  “有些人更喜欢兰花,”我说,“还有些人喜欢玫瑰。”
  “不。”普林坚定的说,“蜀葵才是最美的。千真万确。”
  于是,我们为种满蜀葵的那米比沙漠感谢路普人,没让他们对撒哈拉、莫哈韦和戈壁下手。
  总的来说,大家渐渐喜欢上了路普人。当然还是有个适应过程。无论什么事,他们都是那么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甚至不承认他们的看法仅仅是“看法”。只要一个路普人说起话来,他的话就是最明确不过的结论,任何事都非黑即白,没有商榷余地。蜀葵是最美的花。大仲马是最伟大的小说家。粉蓝是最漂亮的颜色。忧郁是最高雅的情绪。《大饭店》是最好的电影。人类制造的最好的车是1956年产的雪佛兰,但仅限于浅绿色和白色两种。完全没有讨论余地:宣布这些判断时,路普人仿佛在宣示天启。
  有一次,我向普林提起美国的历任总统。我问他,在路普人看来,谁是美国历史上最伟大的总统。我觉得自己有点像《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里的邪恶王后,念叨着:镜子,镜子,墙上的镜子。其实我并不指望普林说我是最棒的,但等待他的回答时,我的心跳还是变快了。我的意思是,说不定……可能性总是存在的,对吧?实话实说,我本来以为他会说华盛顿、林肯、罗斯福,或者松本。可他的回答打打出乎我的意料:詹姆斯•K•波尔克。
  “波尔克?”我问。我连肖像画上他的模样都记不大清了。
  “他不是人们最熟悉的,”普林说,“他的事迹也不那么激动人心,但他是一位最诚实的总统。他打赢了墨西哥战争,大大扩展了合众国的疆域。他尽心尽力,使自己的所有政纲都成了法律。他是个杰出、勤奋的人,理应得到更高的评价。”
  “那,汤玛斯•杰弗逊怎么样?”我问。
  普林只耸了耸肩,“还行吧,但他不是詹姆斯•K•波尔克。”
  我的妻子,第一夫人,和托格船长的夫人多伊姆成了好朋友。他们常常一块儿上街购物,多伊姆每次都会向第一夫人提出时尚的头发护理方面的建议。多伊姆告诉我太太,白宫的那些房间需要重新装修,应该向哪些慈善团体提供官方支援。第一夫人的谈话录音合同是多伊姆敲定的,费城乳酪牛排也是多伊姆推荐的——路普人很喜欢这道菜(但他们明确无误地告诉大家:德州墨西哥风味餐才是地球范围内至高无上的美味)。
  一天,多伊姆和我太太共进午餐。他们在华盛顿一家时尚餐厅选了张小桌子,几十个秘情局特工和路普人保安人员乔装打扮,散布在餐厅的其他主顾中间。“我觉得,华盛顿这儿的路普人好像每星期都更多一些。”第一夫人说。
  “是的。”多伊姆说,“每天都有新的母舰飞来。我们觉得地球是路普人访问过的最让人愉快的星球之一。”
  “你们来了,我们也很高兴。”我太太说,“我们的人也已经从最初的恐惧中恢复过来了。”
  “蜀葵一种,大功告成。”多伊姆说。
  “我想是吧,地球上现在有多少路普人?”
  “我看,有五六百万吧。”
  第一夫人吃了一惊,“我从没想到会有这么多。”
  多伊姆笑道:“要知道,不光是美国这儿有路普人。我们遍布全球,路普人真的非常喜爱地球。当然囉,不用说,地球绝不是最美好的行星。我们自己的故乡路普星才是第一,但地球肯定位列前十。”
  “嗯哼。”(我太太从我这里学会了不少谈话技巧。)
  “所以我们才这么乐意帮助你们美化地球,帮助这个世界实现现代化。”
  “蜀葵的确很美。”第一夫人道,“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着手解决最大的问题呢?”
  “别担心。”多伊姆的注意力转向她的乡村乳酪沙拉。
  “你们什么时候解决全球饥荒问题?”
  “快了,别担心。”
  “城市环境恶化问题?”
  “快了。”
  “还有人类彼此之间的非人道行径。”
  多伊姆不耐烦地对我太太道:“我们来这儿还不到六个月呢。你们希望得到什么?奇迹?我们做的已经足够多了,比你丈夫头一届总统任期内的全部业绩都大。”
  “蜀葵。”第一夫人低声嘟哝。
  “我听见了。”多伊姆说,“除了地球,整个宇宙都倾倒于蜀葵的美。倾倒!人类的欣赏口味不行,我们也没办法。”
  午餐在沈默中结束。我太太回到白宫以后,大大地发了一通脾气。
  同一周里,我的一位顾问给我看了一封信。信是新墨西哥州的一个年轻人写来的。几个路普人住进了他隔壁的公寓,然后便开始向他提供种种建议:最佳投资方向(城市香薰沐浴业),什么面料、哪种颜色和他的肤色最般配,市场上最好的全息音像器材(埃斯美拉达F-64,配十六边形萤幕,加挑战者式氩元素功放),欣赏日落的最佳去处(黄石市威尔豪斯尔大厦顶楼旋转餐厅),哪种酒配哪种菜(名目繁多,多得写不下——回信后奉寄详细清单),还有,目前交往的两位姑娘应该娶哪一位(坎蒂•玛蕾•伊斯特•哈兹)。“总统先生,”这位被整治得晕头转向的年轻人写道,“我知道,我们应当热烈友好地接待这些来自太空的大恩人,可我真的有点压不住火气了,路普人知道的当然很多,也很愿意让我们分享他们的智慧。可他们怎么就不能闭上嘴,等我们请教的时候再开口呢?如果他们是人类,是住在隔壁的普通人,这会儿我肯定已经把他们全揍扁了。请告诉我怎么办,而且要快:下周五他们就要带我进城挑选结婚戒指和新的起居室家俱了——而我根本不打算要新的起居室家俱!”
  我的国防部长路易士询问路普人的终极目的是什么。“我们没什么目的。”他回答道,“只想轻轻松松过日子。”
  “那你们为什么来地球?”路易士问
  “你为什么不去打保龄球?”
  “我不打保龄球。”
  “你应该打。”赫夫说,“一个人能做的最愉快的事莫过于打保龄球了。”
  “那,性生活呢?”
  “打保龄球就是性生活,它是性生活的象征,而且比真正的性生活强得多,不用担心性伙伴的感受。保龄是没有任何负疚感的性生活。保龄正式数千年来人类不懈追求的东西:完全不用负责任的性生活,它是性生活的提纯、升华。保龄是没有恐惧、毋须羞愧的性生活。”
  “真要拿它和性生活相比,只能说保龄是没有乐趣的性生活。”路易士说。
  短暂的沈默。“你是说,”赫夫道,“你掷出一个球,看着木瓶忿忿倒地,在这种时刻,你却体会不到性高潮?”
  “体会不到。”路易士说。
  “那么,这才真正是你的困扰所在。这方面我帮不了你,你得去瞧瞧心理病大夫。这个问题显然让你很尴尬,咱们说点别的吧。”
  “行啊。”路易士悻悻的说,“你们的科技水平远远高于我们,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从中受益?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束人类的苦苦摸索,向我们展示原子的奥秘?”
  “‘科技水平高于我们’,你什么意思?”赫夫说。
  “你们木剑上肯定有超乎我们想像的科技奇迹。”
  “其实不是这样,你会明白的。我们的科技水平并不比你们地球人更先进。自从来到地球,我们学到了许多真正的科技奇迹。”
  “什么?”路易士绞尽脑汁都不明白赫夫到底是什么意思?
  “比如你们那种神奇的磁泡记忆体,还有硅晶片。我们没有什么东西比得上。路普人甚至没有掌握你们那种无线电技术。你知道我们的母舰为什么那么大吗?”
  “我的上帝。”
  “猜对了。”和服说,“用的是电子管。我们所有的太空船用的都是电子管,它们占的地方实在太大了。还有,时不时就会烧坏。你知道电子管烧坏时我们得花多长时间才能找到那个该死的东西吗?你们人类也尝过那个滋味。电视坏了,却不知道是哪个电子管出了毛病,只好拆下一大堆,满满一口袋扛到修理店,用那儿的电子管调试器挨个试。这还只是小小的一台电视。想想看,那么大的母舰,我们得遭多大的罪?想起飞时,我们也不能嗖的一声飞进太空。先得让母舰预热。转动钥匙,让那东西热上好几分钟,才能飞得起来。这种事,真让人头痛的要命。”
  “我不明白,”路易士张口结舌,“科技那么落后,你们是怎么来到地球的?照你的话说,我们的科技水平比你们高得多,可我们为什么没有发现你们的行星,反倒是你们发现了我们?”
  赫夫和善地笑笑,“你也别太得意,路易士。你们的电子科技比我们先进,但这并不是说你们就一定比我们强。这么说吧,你们人类好比是一个开着一辆崭新的高档跑车的洛杉几人,我们路普人则是个纽约人,开一辆破破烂烂的旧福特。这两个人同时驶向圣路易斯。开高档跑车的人一小时能跑一百二十英里,开福特车的却只能将将就就跑五十五英里。可开跑车的这位在拉斯维加斯停了一阵子。把油钱全花在赌桌上;而不起眼的路普人却一门心思赶路,开呀开呀,连开几天。最后第一个到达目的地。这其实是个脑子灵活不灵活、有没有决心的问题。太空飞行的事,你们人类说了不少,却老是把钱花在别的事上,像战争啦,流行音乐啦,国际运动会啦,把几十年前的流行时尚来个改头换面重新登场啦。要是真想飞进太空,你们早就办成了。”
  “可我们确实想啊。”
  “那么,我们会帮助你们,会把我们的诀窍告诉你们。也请你们把你们的电子技术传授给我们的工程师。携手合作,我们会造出无与伦比的母舰,整个宇宙都将在人类和路普人面前敞开。”
  路易士长出一口气,“我觉得这主意不错。”他说。
  人人都觉得,这主意比蜀葵强多了。只盼路普人别拖太久,别让我们老催他们。
  大学二年级时,我的室友是个叫巴里•林茨的瘦高个儿。巴里一头鬈曲的黑发,又长又乱。瘦脸上五官鲜明,像一张俊脸被狠狠揉了一把,又从中间折了一下似的。巴里随时随地都眯缝着眼,倒不是视力有什么毛病,只是想给人留下一种无时不在沉思有关这个世界的种种问题的印象。这倒是真的,无论什么事,巴里总能给你分析个头头是道。
  有个周末,我和他一块儿出去跟两个姑娘约会,看球赛。姑娘们上的大学跟我们学校在同一个城市。球赛之前,我们跟她们见了面,带他们去看学校的艺术博物馆。这所博物馆挺大,藏品丰富。我的物件是个漂亮姑娘,名叫布里吉特,读幼稚教育专业。我带着她一个展区接一个展区溜达,我告诉他,我俩的欣赏口味很接近。我们俩都喜欢印象派,都喜欢超现实主义。我们在几幅雷诺阿的作品前欣赏了接近半个小时,又对达利等人的作品指指点点,说说笑笑。
  在雕塑展区,我们遇上了巴里和他的约会物件迪克茜。“那边有一幅修拉的画,漂亮极了。”布里吉特对她的女伴说。
  “修拉。”巴里道,语气中充满轻蔑。
  “我喜欢修拉。”迪克茜说。
  “当然,”巴里说,“其实修拉也不算太差劲。”
  “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知道F•E•丘奇吗?”他问。
  “谁?”我说。
  “过来。”他简直是吧我们拽到美国画家展区。原来F•E•丘奇是一位有名的美国风景画家,1826-1900,画面色调明亮得前无古人,“瞧那种光!”巴里喊道,“敲天上!瞧瞧画面上的空气!”
  布里吉特瞅了迪克茜一眼,“瞧空气?”她悄声说。
  画倒确实不错,我们都这么说,可巴里斩钉截铁:F•E•丘奇是美国历史上最伟大的艺术家,也是全世界迄今为止最杰出者之一。“仅次于凡戴克和卡纳莱托。”
  “卡纳莱托?”迪克茜说,“那个画威尼斯风景的?”
  “瞧瞧那天空!”巴里心醉神迷,喃喃低语,脸上的表情活像个灌饱了黄汤的酒鬼。
  “有些人最喜欢的画是小狗、裸体女人什么的,”我说,“巴里最喜欢光和空气。”
  我们离开博物馆,一块儿吃午饭。巴里指点我们功能表上哪些菜值得点,哪些菜是纯粹的破烂货。他逼着我们和一种进口渠道不清不楚的厄瓜多尔啤酒。对巴里来说,世上的东西只有两种:大师杰作和破烂货。这样一来,他的生活倒是泾渭分明,简单多了。他不明白的仅仅是,他的朋友们为什么瞧不出这二者的区别。
  球赛开始以后,巴里把我们学校的四分卫跟全美明星四分卫Y•A•提特尔相比,把对方球队凌空开球的球员跟最擅长凌空飞脚的球星范•威恩比较。半场的时候,他把这儿的啦啦队跟全国最着名的俄亥俄州立大学啦啦队对比,不用说,后者是大师杰作,前者是破烂货。球赛刚过一半,形势已经很清楚了:巴里绝不可能追到迪克茜。布里吉特和我悄声商量怎么尽快甩掉他们俩,自己偷偷溜走找乐子。迪克茜则多半会抢在晚餐前找个藉口,搭公车回学校。而巴里呢,跟平时一样,会独自会宿舍,捧读《塑造一九九六年的美国总统》。
  如果我也在宿舍,巴里会拿我当听众,高谈阔论。话题多种多样:美国文学(最优秀的诗人是埃德温•阿灵顿•罗宾森,最优秀的小说家是詹姆斯•T•法雷尔),动物(唯一适合饲养的宠物是寻迹犬,金色),衣着(男人如果不传海军蓝上装,灰色长裤,出乖露丑是必然的。话题甚至包括业余爱好。(巴里自己收集沙皇时代的帝俄军队勋章。我告诉他我父亲喜欢收集带刺铁丝网以后,他一连好几天不屑于跟我说话。)
  巴里知道的很多。要论欣赏品味,巴里是学校里的权威。人人都知道,想打听什么,找巴里就行了。
  但没有一个人请教过他。我们全都恨透了他。一学期还没结束,我就搬出了这间寝室。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巴里,孤独的巴里,怀才不遇、满腹牢骚的巴里——最后成为了爱荷华州艾姆斯市一所中学的谘询顾问。这份工作简直是为他量身打造的。巴里挺幸运,毕竟只有极少数人才能找到最适合自己的工作。
  如果我不是那么了解巴里,我肯定会认为他是路普人派赴地球的先遣侦查兵。
  路普人来到地球整整一年后,他们吧星际旅行的秘密告诉了我们——简单廉价到让人吃惊的地步。路普人为我们讲解了他们的推进系统,这种推进系统简便易用,安全可靠,适用于地球上的各种机器。他们的讲解为人类科研打开了一片广阔天空。然后,路普人把他们的导航方法传授给人类,包括他们在太空中发现的那种“捷径”。按人类的说法,这种捷径叫空间弯曲。当然,严格地说,捷径跟爱因斯坦理论、空间弯曲等等完全不搭界。人类中没几个人真正听明白了路普人的理论,但这没关系。连路普人自己都不怎么明白这种“捷径”,只知道使用,不知道原理。这可真是份厚礼,像感恩节火鸡一样盛在大盘子里端上桌来。我们跳过严谨的科学论证这种麻烦事,径直搞起了商业开发。几家大公司联手,比着路普人的图纸,有样学样,造出了三艘太空客轮,每艘能容纳一千名旅客,可以飞到我们银河系的任何地方。甚至不等人类登陆木星的卫星,几家有资格的打旅行社已经开始卖票,招揽游客前往十来个距地球最近的文明世界观光游览了。
  是啊,宇宙中到处是生命,塞得满满当当的。一半G级恒星的行星上存在着类人生命。“我们一连好几十年想跟地外生命接上头,”一个俄国科学家抱怨说,“他们怎么从来不搭理我们?”
  一个好心的路普人耸耸肩,“外面到处都是这种联系资讯。”他说,“对他们来说,你们的资讯相当于垃圾信,没什么价值。”一开始,人类的种族荣誉感饱受打击,但我们终究还是挺过来了。我们刚加入星际大家庭没多久,大家就开始拿我们当回事了——路普人帮了很大的忙。
  我们非常感谢路普人,可感激归感激,跟他们共同生活照样难得要命。这些路普人啊,还是那么让人受不了。我的第二任总统任期快结束时,普林开始为我未来的生活出谋划策了。“别写书。”他告诉我(可我的《一位总统的回忆》的头两百页已经写完了),“就算你想当一位资深参议员,也别主动提出来。保持低姿态,让他们来求你。”
  “那,我怎么打发时间呢?”我问。
  “选择一份新职业。”普林说,“许多人都是这么做的,你还不算太老。想过开一家邮购公司吗?干这个好,在家里就能营业。要不,回学校去,学学你一直感兴趣的专业。或者积极参加教堂活动,当个社区积极分子。找一种新嗜好:比如种蜀葵,或者收集军队勋章什么的。”
  “普林,”我恳求他,“让我清净一会儿好吗?”
  他十分委屈,“如果你想这样,好吧。”我马上为自己不客气的态度感到后悔了。
  全国各地,全世界各地,每个人都被路普人整的焦头烂额。大家的麻烦都是同一类的。来到地球的路普人实在太多了,似乎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路普人,随时随地为他提供无穷无尽的意见、建议。自从一九九二年世界小姐大赛一来,地球的气氛从来没这么紧张过。
  所以,听到那个消息以后,我一点儿也不吃惊:人类第一艘母舰结束了她为期二十八天的星际首航,成功返回地球——但船上的一千名乘客中只剩下了二百七十六个,其他七百二十四个都留在了某几个兴旺发达、激动人心,富于异域风情的世界。那几个世界有个共同点:居民热情、友好、聪明,类似人类,而且全都是离家出走者——路普人发现他们的家园之后不久,这些人就永远离开了各自的故乡星球。在这些世界上,不同种族和平共存,友好地生活在为逃离故乡这不断新建的宽阔的城市中。这些外星种族很可能和人类一样,有过内部的冲突、仇恨,现在却早已恩仇泯灭。他们来自银河各处,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联系大家的纽带是唯一的一个共同点——不喜欢路普人。
  第一艘人类星际飞船升空后一年之内,地球人口减少了0.5%。两年内,总人口减少了一千四百万。我们没办法跟路普人打仗:他们太真诚、太热心、太富于同情心了。但就算有这些优秀品质,他们还是一伙讨厌鬼,没办法和他们一起过日子。大多数人不想闹出纠纷,只好自己拍屁股走人。外面毕竟有那么多美好世界,去那些地方的花费也不算太高,宇宙中机遇无限啊。无数在地球上被路普人折腾得过不下去的人在外面的世界建立了新生活,过上了心满意足的好人子——这也得归功于路普人。说到底,在路普人到来之前,人类根部不知道存在这样的世界。
  路普人知道会出现这种情况。毕竟,同样的情形过去出现了千百遍。无论是哪儿,只要他们的母舰一着陆,用不了多久,准会发生这种事。他们向我们做过许诺,最后真多做到了。只不过,我们怎么也想不到,人类的种种大困难竟然是这样解决的。
  我们的城市再不是监禁低收入阶层的贫民窟了。留在地球上的人为数不多,打可以在最好的住房中挑挑拣拣。房主迫不得已,只要降低房租,精心装修,以吸引房客。
  饥馑也消失了,因为粮食产量大大超过了消耗这些粮食的人口数。十年内,地球上的人口只剩下一半,而且还在持续下滑。
  贫穷也消失了,原因同上。到处都是工作机会,每个人都能找到称心如意的工作。路普人并不打算跟人类抢饭碗,于是,工作机会比可以工作的人多得多。
  歧视和偏见几乎一夜间无影无踪了。由于人口大规模外迁,剩下的人只有全力合作,社会才能正常运转。每个人都能过上好日子,于是,人与人之间的敌意冰消雪融。要说敌意,只有一种:针对路普人。但路普人不在乎,他们对别人的意见看法有绝对的免疫力。
  我现在住在斯特鲁普2398的第四颗行星上瑟尔上,是这里一个名叫新达拉斯的人类社区的市长兼邮政局长。斯普鲁特是我们人类的说法,这里来来往往的外星人有他们的叫法。所有外星人都非常友好,而且,这里几乎没有路普人。
  在整个银河系,所有种族都将路普人视为和平资讯的传播者。他们的使命就是长途跋涉,前往一个又一个星球,为当地带去和谐、繁荣和真正的文明。广阔银河之中,没有一个智慧种族不感激路普人。我们都知道他们给予我们的是一份多么珍贵的厚礼。
  可是,如果路普人今天搬进这条街,我们会马上收拾行李,第二天一大早就离开这儿,另找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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